第七六九章 早朝早吵朝朝吵(上)-《官居一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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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通过和三位幕友的分析,沈默已经拿定主意,既然有机会、有条件、也有意愿入阁,自个儿就不能太清高了,光等着天上掉馅饼?就算真掉下来,也肯定不合自己口味。

    要么不做、要么做好。既然想要入阁,那就得风风光光,体体面面的进去,不能成为别人的嫁衣,更不能被人借道车,抢到自己前面去。正好借这个上门请教的机会,跟握有投票权的诸位大人拉近关系,别看时间短暂,不可能深谈,但在没有强力对手的情况下,泛泛之交也能起到大作用。

    当然正事还是摆在第一位,他白天出去拜访,晚上便会同谋士,一起参照诸位大人的意见,推敲大朝的仪式,并本着‘实事求上’的精神,从文献中找出佐证。

    三天后,《隆庆日朝仪注》新鲜出炉,礼部马上连夜刻印,第二天,带着油墨香的《仪注》便下到各部衙门。本来这种没有旧制定规的事情,最易引争议,但沈默所定的这份仪注,不仅充分尊重了各位大人的意见,还考虑到了百官的切身感受,并且每一项都引经据典,考证翔实,令人倍觉严谨。

    比如说前面提到的早朝时间,沈默便先考证了古制,又引用了嘉靖六年规定:‘从新岁始,视朝每以日出为度,或遇大风寒日暂免,著为令。’并充分论证晨曦初开之际上朝的好处:‘一则圣躬志虑清明;二则朝廷气象严肃;三则侍从宿卫得免疲倦,可以整饬朝仪;四则文武百官不致懈弛,可以理办政务;五则钟声有节,可以一都市之听闻;六则引奏有期,可以耸外夷之瞻仰。一举而众美成具,天下必将称颂圣明。’

    其实最大的好处沈默没说,但大家都领他的情——要真是按照《会典》来办,大伙儿每天都得半夜爬起来,穿过半个北京城,到午门前集合,风雨无阻,冰雪不辍。其辛苦之处,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通观此《仪注》,皆是如此有理有据,有节有度,并蕴含着人文关怀,看了没人不服气,都说这《仪注》的水平极高,可以为后世之规了……于是竟无人聒噪,都按此各自准备不提。

    见一番心血为百官接受,沈默心中一块石头也落了地,他对这篇《仪注》是有期许的,因为阻碍自己仕途上升的最大障碍是年轻,在常人眼中,年轻就意味着没有经验、考虑不周、办事不牢。现在利用这篇《仪注》,加上之前完美组织了新君登极、先帝出殡的仪式,已经没人再质疑他,是否能胜任一国宗伯之重任了。

    大明朝对宰辅阁臣的培养路线,最正统的便是‘由翰林院外放,再回詹事府转迁,或掌翰林院、或掌国子监,再晋侍郎、最后入礼部熟悉一国之礼,完成入阁的最后准备。’十分清晰的可以看出,朝廷对重点培养的储相之才,从一开始就侧重其对‘典章制度、国家礼仪’的学习,就是为了其有朝一日入阁为相,能懂得如何运转国家机器。

    而王朝国家的上下尊卑、正常运转,正是通过各种仪式与礼仪来体现和完成的,所以才会有非礼部尚书不能入阁的传统。

    所以沈默证明自己可以胜任礼部尚书,对他的仕途来讲,是十分重要且必要的。

    几天时间很快过去,转眼到了九月初一。

    是日清晨,各处城楼敲过五更鼓之后,落叶满地,萧索冷静的大街小巷中,突然变得嘈杂喧闹起来,一辆接一辆的大小各色官轿车马,在或多或少的随从护卫下,急匆匆的行进在通往紫禁城的各条街衢上。一时间,喝道声、回避声、马蹄声不绝于耳,惊醒了沉睡中的百姓,纷纷披衣起来,从门缝中往外张望,小声嘀咕道:‘这么多当官儿的干啥呢?’‘不是要逃荒吧?’‘难道蒙古人打过来了?’

    “说你们没见识还不服,”上了年纪的老人,摆出一副百事通的架势,不慌不忙钻回热被窝里,这才揭开谜底道:“官老爷们这时去早朝。”

    “早朝?”年轻人们也顾不上和老人争,连声问道:“就像戏文里演的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老人点点头,卖弄起陈年的掌故道:“爷爷我年轻的时候,当时先帝还是个小青年,也就你们这么大,勤政着呢,整天点着灯笼上朝,天天如此。后来杨阁老心疼,怕先帝累坏了身子,才改到这个点儿。那些年,每天这时候,外面就是光景……”只见他一脸幸福道:“只有听见这动静,才会觉着做老百姓比当官好,”便带着微笑,沉沉睡去了。

    对于上朝的官员来说,虽然是按照嘉靖旧例,不用半夜爬起来,但对这些懒散惯了的老爷们来说,还是太难受了。起得太早,天又贼冷贼冷的……“阿嚏……”昨晚下了一夜的冷雨,俗话说‘一场秋雨一场寒’,虽然穿了夹袄,但步行走在长安街上,被冷冽的秋风一吹,沈默还是不禁打了个喷嚏。

    其实他可以不来早朝的,但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,当然得表现的敬业点了。故而特意起了个大早,坐轿到了东长安门前,因为长安街不许骑马坐轿,便自觉的下了轿子……其实这条规矩,在嘉靖朝也差不多废掉了,许多大员公然把车轿长驱直入,停在西苑门前,以便进出禁宫方便。但现在新朝新气象,沈默不想被风宪御史弹劾,更要以身作则,所以乖乖的从东长安门进入长安街,步行往午门走去。

    说来也巧,没走多远,他就碰上了张居正。

    张居正表情凝重,似乎正在思考事情,叫他一声,才看到沈默,面上露出笑容,拱手道:“久违了,拙言兄。”

    沈默笑道:“太岳兄,确实好久不见。”他让嘉靖一关八个月,出来又在宫中守孝。张居正虽是侍郎,却还不够资格入宫,只能在户部衙门里居丧,结果两人到现在也没打过照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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